茶楼（第1页）

京城的夜灯火亮如白昼，福宁茶楼坐落于御街，门前仍然车马不绝。一辆马车低调地停在茶楼后的小巷中，车帘掀开，走下来一名青年男子。他有一双间距稍宽的眼，鼻梁高挺，是一种奇异的、看起来很敦实的英俊。

车夫垂首等他走下车之后，很快便驾车离开了，神色平和，仿佛他来到此处只是为了抄近路。

男子站在后门前，很快就有人给他开了门。他顺着后门简陋的楼梯走上顶层，来到一个隐蔽的房间前。又一扇门打开了，门后是一张小几，木制结构的房间内，没有窗户，只有一个面白无须的男人坐在几前。

他合上门。

福宁茶楼，二层。

身着白袍的少年信步走到窗边的雅座坐下来，他坐得十分理所当然，甚至都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，只以为他是来会友的。

但原本坐在座位上的人见到他，愣了一下：“眼瞎了吧？没看到这是本少爷的位置吗，滚一边去！”

白袍少年什么也没说，他连看都没看那人一眼。他只是坐着，目光逡巡，将二层的所有东西都看了一遍。

少年的腰间佩着一把剑，肩背挺直，白袍袖摆熨烫平顺，连头顶的发冠都一丝不苟。他的五官尚显青涩，长眉浓密，眼睫深黑，是尚带少年气的冷峻，坐在那像一把出鞘的剑。

茶楼二层喧嚣不止，此刻连说话的声音都小了下去。

可惜京城虽大，但落一片瓦就能砸到一个小官，此处最繁华，也等级最鲜明。许多人都自视甚高，包括原本就坐在窗边的这位小少爷。

如果他敏锐一些，就应该识趣地离开了：光看这白袍少年的气质，就应该明白他不是普通人。

那人没有得到回答，打量了一番白袍少年的衣着，断定他一定不是什么显贵出身，于是大声问：“你谁啊？你知道本少爷是谁吗？”

依旧没有回应，反而是他的声音太大，招来了其他人的注目。

白袍少年依旧没有回答，楼下的掌柜闻声跑了上来。他一眼就看见了窗边的景象，一时间连脸上的笑都僵住了。在他缓神的这一瞬，那人已经拍桌而起，砰的一声，听得人掌心发麻。

“你听不懂小爷的话是吧？”那人指着少年的鼻子说，“什么狗东西也能进福宁茶楼了，人话都听不懂，来人啊——”

少年的鼻尖被那人的指甲蹭了一下。他的眉尖极轻地蹙了一下，原本无焦点的目光立刻转了过来，随即更响的砰的一声。

人体被掼到墙壁上的闷响，随即是什么东西落到地上的声音。掌柜后脖颈的冷汗已经流到了衣服里，他垂首看向楼梯上的人，刚刚还颐指气使的年轻人耳鼻流血不止，已经失去了意识。

他终于惊醒过来，对着楼梯下正在观望的小二打了手势，自己走上前来。

“纪小先生。”他恭敬地停留在少年的面前，明明他的年龄应当是这少年的三倍有余，他却深深地躬下身，“打搅您的雅兴，是小店的不是。小的这就处理好。”

小二将昏迷的年轻人抬下楼，掌柜扬声道：“各位客官，方才只是一场误会。今儿个由小的斗胆做主，各位的茶水糕点银钱免了。一楼的雅间还有空位，这位小二会为各位安排，稍后每桌上两盏顾渚紫笋，聊表歉意。”

小二微笑扬手，茶楼二层一片死寂，没有一个人敢出声说话。

掌柜话说得很好听，清场的意图却很清晰。但不少人已经见过那少年的诡异之处，因此很快便听从掌柜的安排离开了。

周围的人陆陆续续下了楼，引起骚乱的白袍少年仍然没有说一句话。掌柜从战战兢兢的茶博士手中接过茶，轻轻地放到桌面上：“鸠坑茶，请您慢用，若您还需要什么，小的就在楼下。”

少年终于对他的话有了一点反应。他侧过头，缓慢且矜持地颔首：“多谢。”

掌柜紧握在身后的手终于一松。他顶着一头的冷汗，慢慢地退了下去。

少年缓缓起身，开始在二层四处走动。

三层。

面白无须的男人侧耳听了片刻，笑着端起茶盏：“让唐将军见笑了，纪小先生年纪小些，刚从东洲来，还不知晓北洲的规矩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