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吹香鬓芙蓉面绝艳芳泽玉质成(第3页)
可能,他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,自嘲地笑了笑,比起相见,他更怕的是,裴元娘已经不记得他了吧?
裴妍下车不久,容秋就取来了信。张茂在信里说他一切安好。另外,他加冠了,就在军营里,一切从简,他阿耶的诸部下做的正副宾,他的从父做的大冠,还给他取了字,成逊。
成逊,两个字从裴妍的贝齿中缓缓吐出,舌尖似染了蜜糖,一路甜进心里——功成弗居,逊而不迫。多好!
裴妍既为张茂的加冠而开心,又为自己没能去观礼而失落。
说来,她及笄,张茂没能来。张茂加冠,她亦没能去。
虽说是俩人相隔天涯的缘故,可她知道,即便他们还都在京城,怕也看不到彼此的成人礼——在外人看来,他俩就该是这般毫无交集的两个人。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是怎么一种关系。
裴妍有些闷闷不乐的。她安慰自己,张茂的兄长还有姐姐不是也没能参加他的冠礼么!时事如此,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。
这些心事她无人可诉,便又转头折腾她的那些花花草草。自从她种出娇贵的莲瓣兰后,对园艺越发上心。不止花草,连带着一些简单的果蔬,能种的她也跟着种,能自己上手的,绝不假手旁人。
她种的花草果蔬有时成,有时败。她倒也不介意,得了好的花儿果子,就献宝似的送他送你。她母亲小郭夫人、嫂子柳氏那里不少花草都出自她的手。
裴妡也吃到过她送的葫芦菜瓜。
小郭夫人原本一直嫌女儿跳脱,没想到裴妍读书女工皆不成,唯独喜好园艺。园艺本也是女子常见的打发时间的方式。只要裴妍注意不把自己晒黑,她就随她去了。
这日早晌,裴妍趁着天还凉爽,把菜园子料理完后,闲暇无事,见后湖边的云深舫空着,就命人布置一番,自己躲在里面小憩。
她惬意地躺在黄花梨矮榻上,身上不仅没有流汗,还分外的清凉舒爽。原来容秋在石舫的四角各置了一个铜盆,里面满满地堆叠着晶莹的冰块。
舫船四面透风,即便午时,也能感到凉风习习。舫内还燃着艾香,是以没有蚊虫叮咬。
裴妍看着眼前倚红偎翠的湖景,禁不住惬意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气,人也昏昏沉沉起来。
司马毗信步来到舫外,恰一阵清风吹来,鼻尖嗅到一抹似有若无的忍冬香。他顺着香气看去,就见画舫中,横躺着一位昏昏欲睡的美人,正是风吹香鬓芙蓉面,绝艳芳泽玉质成!
容秋第一时间看见来人,赶紧迎上前,半是拦人半是诘问:“敢问谁家郎君?何以误入女眷处?”
裴妍被一语惊醒,迷迷糊糊地转头,就见一身月白宽袍素服的司马毗,背着手,昂然立于舫外。
见到裴妍回过头来,许是被她的容光所摄,司马毗竟有一瞬的愣神,脑中不自觉地回荡起曹子建的诗来——丹唇外朗,皓齿内鲜,明眸善睐,靥辅承权。瑰姿艳逸,仪静体闲……
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长成后的裴妍,诚如阿母所言,如今的她当得起倾国倾城四字!
司马毗身后并未跟着仆从,无人替他报家门。显然他也没想到自己会被拦住。
他颇为克制地从裴妍处收回目光,恢复矜持的风度,面对容秋警惕的眼神,脸上划过一抹失落,幽幽道:“若风荷雨荷犹在,必不会拦我。”
一句话,令舫里的裴妍瞬间红了眼:“阿毗哥!”她在屏风后见过司马毗,自然认出了他。那些旧人旧事是裴妍和她母亲心里抹不去的痛,却又不能轻易为外人道。没想到经年不见,司马毗还记得她们。
容秋脸色一变,立刻对来人行礼,默默退到角落上去。她知道,眼面前的这位丰神俊朗的郎君,就是与裴元娘订婚的那位东海王世子了。
盛夏的午后格外宁静,只听得树上一声高过一声的蝉鸣,间或两声池水扑棱,是塘里的鲤鱼打挺,水面被掀开一点浪花,沿着荷叶的边沿微微荡漾开来。
司马毗长身玉立在水边,轻摇便面,眼前是满湖的夏景。池子里开满了红荷白莲,他微微呼吸间,就能嗅到一丝甜香,不知是荷花的,还是身后烹茶的裴妍的。他感到格外清爽。
其实他一早就到钜鹿郡公府了,只是与裴頠在内室谈了许久,出来又与裴家三兄弟寒暄半晌。裴頠这才放他进内院寻裴妍。
却有人告诉他,裴妍去了后湖的石舫乘凉。他又随引路的婆子一路来到这里,算是费了一番波折。好在佳人在侧,他觉得这半日交际也算值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