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0章(第2页)
谢怀琤在她面前停住,深吸了一口气,抬手握住她的肩膀,问道:“怎么了?”
姜清窈犹豫着,却又觉得此处不适宜谈论起那些堪称秘辛的往事,一时间讷讷。
另一边,廊外的福满按捺住忧急的语气道:“殿下,恕奴婢无礼。您须得尽快出宫,否则怕是会赶不上见林老先生了。”
姜清窈一怔:“林老先生?难道是——”
她蓦地记起,从前谢怀琤曾说,他的开蒙恩师林穹老先生曾力排众议,允他自由出入致远阁。林老先生本已年迈,在致仕后又被延请回来教授皇子们课业,只是他已年迈,因此没多久便告老离朝了。但他德高望重,因此离开萤雪殿后,谢怀琤依然能够受到他余威的庇佑。
谢怀琤闭了闭眼,面上浮起伤怀之色:“窈窈,我今日得到消息,师傅病重,已在弥留之际。当年我开蒙之时,他悉心教导,手引口传了无数篇诗文。后来母妃故去,他没多久也调离了萤雪殿,我与他师生缘尽。但他在萤雪殿的每一日,都未像旁人那样冷待过我,不仅护持着我,让我得以去藏书阁读书,更宽严相济,勤于授业解惑。因此,我定要去送他最后一程。”
“窈窈,”他顿了顿,柔声道,“你想问我的是什么要紧事?”
姜清窈见他眼底隐隐泛红,知道他与林穹感情深厚,当下摇了摇头道:“不急。你先去见老先生吧,莫要耽误了。”
谢怀琤抬手抚了抚她的鬓发,道:“抱歉窈窈,等我回来。”他说着,很快松开了她,举步下了台阶,向着宫外走去。
姜清窈目送他离开,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,满腹心事地回到了永安宫。她回了枕月堂,在窗边榻上坐着发起了呆,脑海中反复回想着那次落水时的情形,试图找出一点一滴线索。
她伸手按住额角,闭着眼拼命回忆着,却
始终没有结果,不由得丧气地吐出一口气,身子一仰,躺在了榻上。
合上眼,倦意如潮水般涌来。姜清窈的呼吸渐渐变得轻缓,半梦半醒之间,她好像又梦到了那日的情形。
浩渺的流水,强烈的压迫感与窒息感漫上鼻间和胸腔,她很快便喘不过气来,只能茫然地伸出手摸索着,想要抓住什么东西。
意识渐渐模糊。不知过了多久,姜清窈几乎以为自己要彻底死在这里时,一个人扑通一声跳了下来,捞起她的手臂,负着她拼命向岸上游去,最后艰难地将她放倒在亭中的地面上。
周身尽是沉重的潮意,她抑制不住地呛咳起来,眼中鼻间全是冰凉的池水,疼得她无法睁大,只模模糊糊看见面前的人身穿一袭石青色的衣袍,腰间的玉带上佩着指头大小、浑圆莹润的明珠,那色泽被水浸湿后变得愈发剔透。
他究竟是谁。。。。。。姜清窈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,他的轮廓却愈发模糊。
。。。。。。
“窈窈!窈窈!”忽然响起的声音如一记惊雷,惊得姜清窈浑身一颤,一颗心几乎要跳出了胸腔,一瞬间觉得自己方才自幽冥地府走了一遭。她重重喘息,这才缓慢地睁开了眼。
眼前的景物如水波般剧烈摇晃了一瞬,复归平静。她依然躺在那张榻上,身上却一阵阵发凉。倏然间,有一只暖热的手贴上了她的面颊。姜清窈调转目光,这才看清眼前的人是谢瑶音。
“窈窈!”谢瑶音见她醒了,抑着惊愕万分的嗓音,“你知道当年救你的人是谁吗?”
姜清窈唇瓣一动,尚未出声,便听她用极其肯定的语气告诉了自己:“是皇长兄!”
谢瑶音见她呆呆地没有反应,以为她是被这消息惊得回不过神来,便絮絮道:“今日我和四妹去骑马,歇息间隙,皇长兄身边的侍从来给我们送了茶饮——这原是最寻常的事情,皇兄素来心细,知道我在陪四妹苦练马术,便经常差人送茶点——正好四妹去更衣了,不在那儿,我便同他闲话了几句。”
“我们说起烟波池的春景,他说皇长兄也很爱去那里读书休憩,但他身为下人,忍不住常常规劝皇长兄在烟波池畔一定要小心谨慎。”
“我心中疑惑不解,便问为何。皇长兄身强体健,又不怕水,为何不能去那里?他支支吾吾想要搪塞我,但拗不过我的追问,只好说了。原来皇长兄多年前曾在那里落水,事后寒气侵体,咳嗽了好些时日,甚至还。。。。。。咳出了血。那时父皇不知为何事而心绪不佳,母后则终日陪伴着你,因此无人知晓皇长兄曾生过这么一场大病。”
谢瑶音说到这里,看向姜清窈,又轻声补充:“他说,皇长兄之所以落水,是因为救了。。。。。。一个人。”
姜清窈好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:“。。。。。。真的是太子殿下?”
“窈窈,不如我们想法子传召当年的宫人,挨个询问一遍,问问她们是否曾看见过是何人救了你,”谢瑶音道,“虽说当时已反复问过她们,皆说不曾看清,但万一呢?”
事到如今,姜清窈也没有其他办法,便点头答应了。
谁知接下来几日一直不得空。好不容易这一日在萤雪殿挨到了散学,姜清窈正打算和谢瑶音说几句话,一抬头却看见谢怀琤面色沉郁,缓步走了过来。
此时廊庑上只余下两人。她站在这一头,静静看着他,看见他眼下有明显的青黑色,眼底则有血丝,看起来是这几日都不曾好好安寝。
两人同时迈步,向对方走去。姜清窈站定,微仰头看他,只觉得他格外苍白憔悴,唇瓣毫无血色。想到那日他隐含悲痛的神色,她顿时意识到了什么,轻声道:“林老先生。。。。。。”
谢怀琤唇角紧抿,浓眉深蹙,许久才沙哑着声音道:“师傅已驾鹤西去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