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7章（第1页）

“大家辛苦了。各自回去休息一下，晚上的庆功宴不醉不归！”金老师发了话，众人都纷纷起身离开了他的套间。

“我们也走吧，庆功宴七点开始，你还能回去睡一个多小时。”张涛推了推李想的胳膊，他的好室友是现在最需要休息的人。昨天从张涛家回来之后，李想一直在跟考生和家长们做着最后的协调工作，晚上又熬了场夜。直到志愿填报截止前的十分钟，他还在跟先前意向摇摆不定的考生通电话，试图劝说对方将第一志愿改填北航。

“你不躺会儿吗？”李想注意到，他所说的是“你”，而非“我们”。

张涛果然没有走向房间的意思，而是要朝着电梯口转身：“薛珅要走了，我去楼下送送他。”

虽然李想对薛珅没有一丁点好感，但他从没否认过薛珅出色的能力，也丝毫不怀疑这人会是北大招生组最大的功臣之一：“他不留下来参加北大那边的庆功宴吗？”

“他说课题组那边的导师催得急，明天有个会议需要他到场，所以工作一结束就得立即赶回去了。”又跟李想道了声别后，张涛走进电梯厅，等着电梯将他载往一楼。

薛珅中午就已经办理了退房手续，下午一直在方老师的房间待着。与组里的同学们整理过现存的有效协议，核对学生信息后，他们也将电话打给了已经跟清华签约的考生们，在最大限度上给出优厚待遇，最后一次争取他们改报北大。并不是每一个毁约的学生都会将他们的决定告知招生组，他们需要充分考虑到这部分人所导致的招生名额空缺，尽可能地找到更多预期分数线之内的后备人选。

张涛下楼时，薛珅正坐在一楼大厅的沙发上等他。临近傍晚的阳光仍然不太柔和，从玻璃大门和落地窗直直照射进来，在薛珅身上勾勒出金色的轮廓，晃得他甚至有些睁不开眼。

“小涛……”薛珅先开了口，尽管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。昨天凌晨的那次谈话已经披肝沥胆到了鲜血淋漓的境地，他最不美好的一面被张涛看了个彻底。即使是在他们初夜之后的那个早晨，他都没有像这般手足无措过。

“你约的车什么时候来接你？”张涛在薛珅身边坐下，阳光也顷刻间洒满他的全身，可建筑里肆意弥漫的冷气却让他感受不到一丝太阳的温度。

“现在是晚高峰，司机说大概还有十分钟到。”回答完张涛的问题，薛珅再度陷入了沉默。他深感自己的胆怯和懦弱——这两个本不该被用来描述他人格的词语在此刻凸显得淋漓尽致。分明是他答应了张涛走之前再见一面的请求，却也是他还陷在扭捏和纠结中无法自拔。

那天晚上，二人没再谈及结束关系的事，但他的眼泪淹没了张涛的胸口。他们一起躺在床上，相拥着度过了半个夜晚。薛珅明白张涛顾及他的情绪，不可能在那时继续将此事谈下去。可他知道，这一刻总会来的。事到如今，他依然没做好准备去接纳自己和张涛的结局，却又不得不如此，钝刀割肉般的相互折磨没有任何意义。

“你为什么又开始抽烟了？”张涛提了个令他意想不到的问题，“之前明明已经戒掉了。”

“不为什么，想抽就抽了。”少年时，薛珅吸烟的理由只是为了取乐，能轻而易举地做到所有事让他的生活太单调，也太无聊，此般离经叛道的行径便成为了一剂调味品。他没有严重的烟瘾，戒烟也并非刻意之举。只是在和张涛成为了彼此最亲密的人之后，他才忽然在某天意识到，自己已经许久都没抽过烟了。

“我能看看吗？”张涛向他摊开了掌心，示意他把打火机和烟盒交给自己。

“看归看，但你就别尝试了。”薛珅不理解他的意图，却还是照做，并补充了一句十分无力的劝解，“吸烟有害健康。”

“既然你自己也知道这件事……”张涛反手将他递来的两件东西揣进了自己的兜里，“那就别再抽烟了吧。”

薛珅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多么感性脆弱的人，可这些天来，他已经数不清产生过多少次落泪的冲动了：“……你怎么还在管我的事，连我的东西都要没收。”

“这不是没收……只是替你保管。”张涛也没什么底气，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，“你坐飞机走，打火机需要在安检口丢掉。但我乘高铁回去，之后可以还给……”

“不要你还。”薛珅忽然出声打断了他根本经不起推敲的谎言，一字一句对他道，“什么都不要你还。”薛珅想要的从来就不是两不相欠，更不是两败俱伤。

“薛珅……”他迟疑了一会儿，还是将手掌覆上了薛珅的手背，这只修长漂亮的手被空调吹得冰凉。恍惚间，他被拉回了三年前的冬夜，那是二十一世纪一零年代的最后一天，最后一时，最后一分，最后一秒，在彻夜长明的博雅塔下，雪积冰封的未名湖边，他们比肩而立，十指相扣。

与那时一样，薛珅也回握住他的手，汲取着他炽热的体温：“小涛……别忘了我。”

他没有回答薛珅的话，却诚恳而郑重地点了点头。张涛不知道，这段荒唐岁月是不是在此刻迎来了终结。可如果这就是终点，那这一程什么都没带走，也什么都没留下的时光穿过了他，却忘记了抚平他。

薛珅站在玻璃转门前，黄昏干燥而温暖的阳光包裹着他的身体，将他渲染得近乎透明。他朝张涛挥了挥手：“那北京见，小涛。”没等张涛对他说声再见，他就决绝地转过身去，拖着行李箱走出了酒店，再也没回头。